湖北这场“交易”在下一盘大棋

当数据信息、碳排放权、技术专利可以像商品一样公开交易，一场关乎要素市场的深刻变革正在湖北铺开。

12月30日，湖北“深入推进要素市场化改革 体系化建设要素交易服务平台”发布会上，七大省级要素交易服务平台集中亮相。

这备受关注的七大平台分别是：国家技术转移中部中心、武汉现代人力资源综合服务中心、生态环境权益交易平台、武汉多式联运服务中心、中国水权交易所武汉交易服务中心、武汉农村综合产权交易所和中部数据流通服务中心。

简单来说，就是湖北要搭建一个要素“淘宝”平台，试图将技术、数据、用能权等“无形财富”的流动效率推向新高。

这项改革意味着，湖北正在谋划一系列贯通有形通道与无形通道的超级平台。这些平台并不止为湖北服务，而是面向全国统一大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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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素市场化改革的第一步是建市场

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粮票。

这种购买凭证，是计划经济的一大符号。一切按计划分配，商品无法自由流动，也不能体现供需。一个地区丰收了粮食，难以调剂到歉收的邻省；工厂生产富余的布料，不能变成群众身上的新衣。

改革开放打破了这些枷锁。现在我国绝大部分商品和服务都已实现市场定价、自由流动。

随着新质生产力的培育壮大，我们的生产要素也变得不一样。除了土地、劳动力等传统要素，还有数据、碳排放权、知识产权等新兴生产要素。

这些要素该如何流动、定价和配置？

——要素市场化改革的第一步，是建市场。

古伟是湖北大数据集团旗下中部数据服务（湖北）中心有限公司总监，两年前主动请缨搭建全省数据流通交易全流程服务体系。3个月里，他和团队跑了百余家企业、单位，听到最多的问题是“数据还能交易？”其次是“在哪交易？”

今年9月，他和团队帮助宜昌一家企业完成数据交易，耗时仅2天。“数据交易已像网购一样便捷”，古伟介绍，中数服已入驻数商超过1200家，上架数据产品和服务1100余个。

“新要素也催生了一批新职业，我们的认证数据资产运营师、数据合规师、数据经纪人，已有200多人。”

从鄂西林区的碳汇指标到湖北实验室的专利转让，各类要素正通过平台寻找最优配置。

湖北大数据集团中部数据流通服务中心（图｜湖北日报）

国家技术转移中部中心是湖北最大、中部核心的技术交易枢纽平台。在这个平台上，累计汇集了超过20万项科技成果、10万余项企业技术需求，集聚了3000余家各类服务机构、科创人才超2万人。

生态环境权益交易平台是全国首个整合五大资源环境要素的省级交易平台。碳排放权、排污权等资源环境要素，都能在这里交易。

自平台上线以来，已注册用户205万家，累计成交691.01亿元。其中全国碳市场交易571.55亿元、湖北碳市场交易105.19亿元、排污权交易14.27亿元。

我国要素市场化改革曾长期面临“有市无场”的困境：土地、劳动力、资本、技术、数据等生产要素，要么交易渠道分散，要么存在制度壁垒。

在湖北这场改革探索中，政府的角色是“修路工”和“裁判员”，而非“驾驶员”。有为政府不是代替市场选择，而是让市场机制更有效运行。

“政府搭台、市场唱戏”，归根结底是真正让市场在要素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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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要干的，是全国性要素市场

湖北要素交易平台的定位，提了16个字：立足湖北、服务中部、面向全国、链接全球。

换言之，湖北要建的不是湖北的要素市场，而是设在湖北的全国性要素市场。这七大要素平台也不仅是服务本省，更要成为“面向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区域枢纽”。

这一定位背后，是湖北在国家区域发展战略中的特殊位置。

从地理上看，湖北地处中国“天元”之位，长江黄金水道与南北陆路通道在此交汇。但在要素市场建设中，这种区位优势需要转化为制度优势。

七大要素交易服务平台，每一个平台的设计蓝图，都清晰地指向中部、长江流域乃至全国——国家技术转移中部中心志在打造链接全球的‘汉交所’；中部数据流通服务中心旨在建设辐射全国的数据交易平台；武汉现代人力资源综合服务中心则聚焦构建面向海外的人力供需对接枢纽……

往更深处看，跨省、跨市的要素流动常因标准不统一、资质不互认而受阻。平台通过统一交易规则、互认接口，实现“一个市场、一套标准”，劳动力、技术、数据等可以“一键跨省”。

只有融入更大的市场洪流，要素的价值才能被充分发现，交易的效率才能实现最大化。

2025中国（武汉）数字经济产业博览会上的5G+数字化设备（魏铼｜摄）

这一思路在数据要素市场建设中已有体现。

12月，国家数据基础设施试点项目“汉数通”平台在武汉上线，并率先与18个试点城市完成互联互通。

碳排放权交易更体现全国视野。湖北作为全国碳排放权注册登记系统（中碳登）所在地，承担着全国碳市场的注册、登记、清结算，相当于“碳资产大脑”和“碳交易枢纽”。

过去一年，是全国碳市场深化机制改革、加速扩围的关键阶段。今年5月全国碳市场扩围启动后，新增重点排放单位约1500家，总数超过3700家，覆盖发电、钢铁、建材等各个行业。

截至12月30日，全国碳市场累计成交总量约8.64亿吨，累计成交总额约576亿元。这个设在武汉的“国家队”平台，处理的却是全国性的碳资产。

碳变成了资产，水权也变成了交易。

今年11月，中国水权交易所武汉交易服务中心成立。9笔签约现场落定，其中一笔，是天门引汉灌区与天门张家湖国家湿地公园管理局，以58.35万元完成1167万立方米水权交易，节约的农业用水将为湿地公园补水。

这是全国第二个、长江中下游地区第一个省级涉水资源资产交易平台。相关负责人表示，该中心将依托湖北的区位优势，辐射带动中部地区、长江流域乃至全国涉水市场的协同发展。

要素流动天然具有网络效应，就像支付宝早期从杭州起步，但服务的是全国电商交易。要素平台同样需要关键节点，而湖北正争取成为这样的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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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除那些比修路更难跨越的壁垒

过去我们常说，“要致富，先修路”。

如果说高铁、高速公路打通的是有形通道，那么要素市场化改革要打通的则是无形通道。这些无形壁垒往往比有形障碍更难突破。

很多地区在政务数据共享方面的探索显示，80%的阻力并非来自技术，而是部门权益、责任界定等制度问题。而数据交易的“信任困境”最为复杂。

打通“无形高速”，那些比修路更难跨越的壁垒如何破除？

今年10月，《湖北省公共数据资源授权运营实施办法（试行）》正式印发，明确数据提供方、运营方、使用方的权责边界，为数据要素大规模流通奠定制度基础。通过隐私计算等技术，能实现“数据可用不可见”。

中国光谷·数字经济产业园。该产业园致力于打造全球数字经济创新高地和产业集聚区（魏铼 摄）

在隐私保护计算、可信数据空间、区块链等技术加持下，“汉数通”一个个数据时代的特色场景已扑面而来：核保流程自动化，提升效率50%；交通信号灯完成基础设施搭建，首批150个信号灯数据供给并开展路测，可显著提升区域通行效率；物流数据开放互联场景基于承接国铁、海关等数据，对商贸、物流等单位按需供给，物流单柜单程成本降低50%……

当然，要打造湖北的“要素淘宝”，也面临着多重挑战。难点尤其在于“三个统筹”：统筹不同要素市场的改革节奏，统筹省内省外两个市场，统筹有为政府与有效市场之间的关系。

这次看似例行的发布会，实际勾勒出区域竞争的新维度，也藏着区域竞争格局未来十年的变数：未来的发展优势，不仅取决于能吸引多少要素，更取决于能让多少要素高效流动、优化配置。

在区域竞争中抢先布局要素市场的“基础设施”，在全国统一大市场中抢占制度开放的制高点——湖北，正在下一盘更大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