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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云

毕竟是诗人——漫评刘明清《理想与乡愁》

2023-01-17 14:5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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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一位真正的诗人,无论他的谋生职业或社会职务是什么,他肯定都是有情怀、有见识、有底线的——比如,中央编译出版社原总编辑、北京智信文化产业研究院理事刘明清。初次结识刘明清,应该是在某次京城阅读推广活动上。当时与他只是寥寥几语,给自己的感觉是,这位国家级出版社的“老总”,并无一般人认为应有的派头和故作高深的矜持,而是多了几分朋友间的尊重与文人的坦诚。作为出版人,刘明清主要是为他人做嫁衣,自己出书并不多。在2009年出版的《从愤青到思想家》之后,似乎就是文化随笔集《理想与乡愁: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省思与夙愿》了。

《理想与乡愁》将2009年以来作者所写的文化杂感和读书笔记收入其中;附赠的《人生归处是田园》,则是作者三十年诗歌创作的精选集,特别是近五年来蛰居北京密云乡下的青纱帐之歌。翻阅之后,感觉这位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法律系,倾心于新诗创作和欣赏,最终执业人文社科出版的刘明清,确实是不改诗人本色。于是移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8年出版的周一良回忆录《毕竟是书生》的书名,作为这篇读书笔记的标题。

诗人的情怀。关键词是“自由”。作为艺术上的皇冠,诗歌从来就是最高贵的、最崇尚自由的,因为它直指人心,揭示人之所为所感所思的社会基因、历史渊源和深层逻辑,而且从不给任何人以面子。因而,一般而言,诗人也总是将追求自由放在第一位,正如同美国人帕特里克·亨利1775年3月23日在殖民地弗吉尼亚州议会演讲中的最后一句话:“不自由毋宁死”(“Give me liberty or give me death”)。当然,更有名的,则是世人皆知的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名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如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对于资深出版人、作家、编审这些头衔以及诸多社会职务,刘明清或许更看重自己的诗人身份。正如著名学者、作家、诗人叶廷芳为诗集所写序言中所说:刘明清有诗的想象的“灵犀”,他把朦胧诗作为自己诗歌创作的开局尝试,并开辟出自己在诗歌领域的“青纱帐”。我们在《理想与乡愁》和《人生归处是田园》中看到的,就是刘明清十二年来的心路历程:感悟历史,观察社会,广泛读书,思考人生,每有所得即笔之于文——或是散文,或是诗歌。其中给读者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作者对“自由”的渴望和坚守。

刘明清解读陶渊明的组诗“归园田居”,指出陶渊明骨子里深藏着一颗“自由”的灵魂。他以叶廷芳和史铁生为例,强调艺术创作要彻底摆脱“奴隶的语言”,以真正独立、自由的思想,来观察世界、研究问题、反省人生。因为在他看来,“自由心让你作自己的王”。突破中国古代“官本主义”社会的束缚,保持自我的独立性,争取做保持独立思想、人格的翘楚,成为艺术的主人,成为灵魂与行动的“自由人”。给人以知识的完善、艺术的享受与精神的洗礼,或许这正是刘明清的灵魂所在。

在《人生归处是田园》中,收有那首与红遍全球的美国电视剧、与澳大利亚作家汉娜˙肯特依据真实历史撰写的悬疑小说、与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毛尖的观剧笔记以及与美国作家乔治·马丁的长篇小说《冰与火之歌》中临冬城史塔克家族的族语同名的小诗《凛冬将至》:“凛冬将至,死亡将考验每条生命”。而从书中我们可以看到,尽管凛冬将至,尽管作者自谦书中只有一些简单的文字和浅薄的甚至是幼稚的思考,但其实他依然还是期望自己的这些文字和思考,能够向读者朋友们发出一点点对理想的微弱呼唤,甚而还可以在社会进步或者日常生活中发挥“重拾理想”的力量。这是在认清所有“清晰事实”、抛却一切幻想之后,学者对思想力量的坚定信念,更是诗人对生命力量的坚强固守。

诗人的见识。关键词是“怀疑”。刘明清评价乐黛云:她不仅是文学家、诗人,也是一位勇于追究天地精神的哲人。一名激情澎湃的诗人,必然也是一位严肃认真的思想者。看得出来,相较于中国文人常见的“我注六经”解读成论,刘明清更喜欢“六经注我”阐发己见。正是基于这一点,如同《读书》1979年创刊伊始就响亮地提出了“读书无禁区”的口号,《理想与乡愁》的第一篇文章也鲜明地主张:“进步从怀疑开始”。

于是,在《理想与乡愁》中几乎没有当下一般常见的大话空话套话假话特别是那些“绝对正确的废话”,也看不见为了显示学术水平而刻意加上的大量引语和繁琐注释,更没有故弄玄虚云山雾罩的的高头讲章,反而处处可以遇上“我”的身影:我的经历,我的感受,我的挫折,我的进步,我在我行我思我想我情我愿……法国诗人阿·缪塞曾表示:“我的杯子并不大,但我用自己的杯子喝水。”刘明清的这杯水,可能浅得一眼望到底,也没有更多的添加物,但它确实是装在他自己的杯子里的。

作者悲天悯人,在他的心目中,“一枝一叶总关情”。在《理想与乡愁》中,我们可以听到作者对出版界诸多重要现象如出版主张、传播价值、数字版权、书的品位、好书榜、读书推广、书评写作、书香社会、网络写作、人文学术出版的泡沫化、味同嚼蜡的经典译著等的独家见解;可以看到作者眼中的文化新人、艺术名家、当代官迷、文化愤青、智商税、勇敢的沉默者、2008北京奥运会、政治婚姻的看客、坑男魁首胡兰成、没有门脸的装修公司小老板、柳传志的“在商言商”与中国民商阶层、金饭碗铁饭碗泥饭碗没饭碗、一个人的经济、智商情商财商、白银时代的俄罗斯作家、泰戈尔的鸟儿、弗罗斯特的“岔路”、民间疾苦的倾听者陆游、中国式于连、与国贸对簿公堂的吴祖光、“看穿了”的巴金与曹禺、梦中的亲友、值得挽救和不值得挽救的婚姻、林妹妹的眼泪与同情心的滥用、女人爱钱与过度执法等众生相;可以分享作者对礼法之殇导致社会不平等、坏人必须得到惩罚、欢呼“劫富济贫”从来都是灾难、金钱与幸福、能否以儒家思想安身立命、大变局与圣贤书、奴隶创造历史与英雄创造历史、输得也要帅气、平等与尊严、生命长度与道德高度、可爱可敬的书生气以及值得赞美的高贵灵魂和值得尊重的真实信仰等重大社会问题的个性化思考。大千世界,无不收入作者观察和评点的视野。

刘明清借用《华盛顿邮报》主张的“无惊奇规则”,强调确立普遍价值观的重要。通过梳理富人与穷人对市场经济与公有制度、保持现状与社会改革、金钱作用与力量作用等的不同看法,指出他们的价值观与世界观往往是相反的。在某种程度上,穷人更愿意“惊奇发生”“奇迹发生”“改天换地”;而富人则更愿意保持现状,一如既往,“无惊奇发生”。他指出,就推动发展的动力机制而言,我们民族和国家最缺少的,恐怕就是对于一种既定目标的不懈坚持与恒久努力。这种看法中蕴含着革命与守成均为推动社会进步关键力量的重要思想,值得人们深思。

在刘明清看来,经过了近代百年的艰难探索,中华民族今天又一次走到了新的历史转折点。面对数千年之大变局,中国又一次走到了“十字路口”,进入改革深水期之后,各种矛盾、各种问题层出不穷、集中凸现,表面看是传统体制问题,实质上是我们能否冲破新的思想桎梏。“旧邦新命,命在维新”,为此他强烈呼吁,应该再来一次新的“思想大解放”,再来一次新的“大扫除”。与此同时,作者也以委内瑞拉任性“改革”、北宋乱发“交子(纸币)”、元朝自坏钞法、民国政府法币改革等惨痛教训为例,强调制度设计对于国家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的决定性作用。渴求进步之心、深化改革之意、思想解放之情,跃然纸上。

诗人的逻辑。关键词是“良心”。书中讲述了东西德统一之后发生的一个故事:一位原东德士兵,在“必须执行上级命令,开枪射杀企图偷越柏林墙的同胞”时,选择了将“枪口抬高一寸”。在法庭审判中,这个士兵的行为引发了关于主动作恶与被动作恶的热议。作者以“吹哨人”李文亮医生被训诫等事件为例指出,我们在遇到类似的两难问题时,应该学会区分两种“作恶”的差别,以良心良知良政作为自己言行的标准。唯有这样,才能确保今天的“小我”,能够经得起明天的“大我”的拷问。

基于自己对人性的深刻理解,刘明清保持了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清醒,始终坚持三个理念:人是平等的;众生是平等的;人既不是魔鬼,也不是天使,却有可能兼而有之。我们应该尊重每一个历史人物的信仰真实与可贵。为此,一方面,他从《白鹿原》中看出人性的黑暗与亮光,表示“我相信,人为善不是为了报应,而是求自己心安”。另一方面,他也指出,我们不能对人性抱以过分美妙的幻想,因为袁世凯大总统没有经得住全国上下一片热诚“劝进”的考验,而《人民的名义》中的高育良书记也没有经得住熟读《万历十五年》的高小凤的考验。历史名著与现实生活的鲜明对比,构成一种强烈的反讽。刘明清认为做人要有底线,而大力发展经济,让人们富裕起来,使人们活得有尊严,才是提高道德底线最有效的途径。

步入人生的下半场,一些朋友相继离世。作者的朋友T君,是一名无房无车无钱的穷酸画家,因失恋失业失望最后默默地告别人世。尽管两人算不上密友,但是在好几年的时间里,作者都不能为此释怀,从T君之死的心痛中解脱出来。

刘明清在书中讲到文昕生死十二年的故事,让人闻之落泪。文昕是诗人顾城的密友,罹患癌症多年,吃三百片安眠药自杀未果,而癌症竟然消失。后因癌症复发导致全面转移,她安静地在2016年的最后一天告别人世。记载这段传奇经历的《生死十二年》,在文昕生前,刘明清抓紧筹划编辑;在文昕逝世后付梓出版,把她想讲给这个世界和她所热爱的人们的心里话,告诉她所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世人。

刘明清始终保持着对前沿的人文学术思想、科技进步、小说、诗歌与电影的浓厚兴趣和高度关注,而真正使他最不能置之度外的,则是对于未来的焦虑、怀疑和希望。他说,自己从来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不相信未来会变得更槽,但也不会天真到相信所谓的“前程似锦”之类的预言。为此,尽管他自谦为“识途”而又“畏途”的“老马”,却仍然随时准备响应“诗与远方”的召唤,挑战自我、超越自我,勇敢地走进这个让人爱恨交集的世界。

刘明清的诗人特色,也反映在《理想与乡愁》的文风上。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做梦的权利,每个人也有做自己梦的权利。于是,就如同意公子(范潇涵)身着一袭青绿长衫手捧抱枕大话中外艺术史,刘明清以散文抒发自己的诗情,讲述自己的梦想。文章的观点十分鲜明,内容虚实结合,根据论述的需要,或者展开铺陈或者点到为止。段落都不长,很有节奏感。标题直截了当,文字浅显易懂。文章篇幅最短的《如何摆脱掉作为“乌合之众”成员的命运》,只占一个页码,全文十八行,约有五百字。最真切的感觉是:作者把读者当成朋友,把文字当成心灵的呼唤,在人类文明的阳光下,与各位旧雨新知分享自己在读书思考中的喜怒哀怨。

绿叶扶红花,雅阁、秋雨为这本书的配图也颇有特色。随笔《理想与乡愁》的封面,是一位戴着眼镜、长相酷似作者的文人站在小凳子上,准备将挂在枝头的丝瓜摘下来以供午餐之需,脚旁一只狗狗看守着筐子里的两个大水萝卜。这幅图与左面的书名遥相呼应:作者的“理想”与“乡愁”就在丝瓜藤下结为了一体。诗集《人生归处是田园》的封面是三株树下,那位戴眼镜的文人坐在长椅上,望着右面空椅子上的三只小鸟,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而叶廷芳为诗集所写序言文末的尾花,还是这幅图,只不过沿纵轴转动180°——文人从右面望向左面。一里一外两幅画互为镜像,似乎是暗示人们,艺术就是社会生活既真实又不完全一样的反映。

诗人的理想,大约总是来源于而又寄托于他的乡愁之中;而诗人的乡愁,也总会充满了只属于他自己的理想——就刘明清而言,他的“人生归处是田园”。能有“田园”可“归”,自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让我们羡慕嫉妒恨吧。

来源:北青网 

戴时焱:书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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