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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云

诗意中国|“天下第一不正经人”金圣叹:纵无诗名,也成大师

湖北之声  2019-12-25 09:5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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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因为在“哭庙案”中受到牵连被斩首,号称“天下第一不正经人”的金圣叹应该会长命百岁吧。关于他死时的场景有一个版本是这样:临刑前的金圣叹被背缚着双手,把刽子手叫到跟前低声地说:“五香豆腐干与花生米同嚼,有火腿味道。”行刑将至,刽子手递上一碗送行酒。金圣叹仰头畅饮,大呼:割头,痛事也。饮酒,快事也。割头而先饮酒,痛快痛快!

刀起刀落,人头落地,从金圣叹的两耳一边滚出一个纸团,监斩官捡起展开一看,一张写着“好”,另一张写着“痛”。

这正是清初有名的文学评论家金圣叹,他一生狂放不羁,即使是临死前,依旧放浪形骸。

他是17世纪的精神先锋。他的使命是惊世骇俗。乱世中,他最达观。浊世里,他最清醒。

他是清醒的酒鬼,玩世不恭的才子,爱吃狗肉的佛教徒,精通哲学的神棍,恶毒的文艺批评家,视规则如粪土的学者,反礼教的孝子慈父。他属于中国历代文人中有趣、任性又精神分裂的稀有物种。

1608年三月初三,伴随一声啼哭,金圣叹出生苏州城。

他的离经叛道始自10岁。从学生时代开始,他就与社会的游戏规则互不兼容。

金圣叹是时代的否定者。

15岁那年,他参加科举。第一次作文题是:西子来矣。让大家根据越国西施出使吴国这一史实写一篇议论文。金圣叹的答案很幼齿:开东城,西子不来;开南城,西子不来;开北城,西子不来!开西城,则西子来矣!西子来矣。

主考官很有娱乐精神地配合他写批注:秀才去矣!秀才去矣!金圣叹自然落榜了。

第二次考试,题面是:以《孟子》里如“此则动心否乎?”的一则故事写不低于800字的作文。金圣叹在考卷上一口气写了39个动字。

后来别人问金圣叹:为什么要写39个动?

金圣叹答:孟子有名言说“四十不动心”嘛,他只是说40岁不可以动心,那前39岁,照样还是可以动心嘛,所以我写了39个动字。

如此张狂,恐怕全天下除了金圣叹,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又是一次乡试。作文题目是“孟子将见王”。金圣叹在答卷的四角分别写了一个“吁”字。主考官又被雷焦了。金圣叹解释:“填空题、阅读题都写了40多次孟子了,不用再重复;至于见王,见梁惠王、梁襄王、齐宣王都差不多,也不必写了。只有‘将’字可以写一下。你没看过戏吗?王上朝之前,都有四个内侍在周围喊‘吁’。这就是‘将’。”主考官当场崩溃。

王应奎的《柳南随笔》中说金圣叹:

“每遇岁试,或以俚辞入时文,或于卷 尾作小诗,讥刺试官。辄被黜,复更名入泮,如是者数矣”。

古代圣贤倡导的是温柔敦厚、仁者爱人,但他是刻薄刁钻的毒舌派;儒家社会鼓励的是积极入世,但他是游戏人间的逍遥家。他把一切既定规则当做跨栏道具,每一次跨越都有型有款

一连三年,金圣叹承包了市面上最火的零分作文。第四次考试,金圣叹一反常态:年年拿零分,还真以为我不行?这一次,金圣叹正儿八经地坐在考场里,直接就拿了乡试第一名。为此他自己开心的刻了一个“六等秀才”的印章,到处盖印。

大家都以为他要大展宏图了,谁知他选了个最冷门的职业:扶乩。金圣叹自称泐庵法师,成为当时一度非常有名的神棍。

但即便是最边缘的职业,金圣叹也玩出了新高度,成为了扶乩的高手。当时的文坛大咖纷纷登门邀请金圣叹扶乩占卜。

江南名士叶绍袁曾多次把金圣叹请到家中。

叶绍袁的女儿叶小鸾早逝,思女心切,叶绍袁就想通过金圣叹同阴间的女儿诉诉衷肠。金圣叹在扶乩中模仿叶小鸾文风写下诗句,仿若小栾重生,引得叶父叶母泪涕涟涟。这件事当时流传甚广,成为佳话,最终成为曹雪芹写《红楼梦》的素材之一。

崇祯七年,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起义军大败官军,攻入河南、湖广。叶绍袁又请来了金圣叹。金圣叹对叶绍袁说:流贼必不渡江,苏州兵火,十年之后,必不能免。

而十一年之后的顺治二年,满清消灭了李自成的大顺和南明弘光政权。铁蹄踏到了江南,当时病中的叶绍袁想起金圣叹的预言,果然全部应验。

金圣叹给清初诗坛的盟主之一的钱谦益扶乩降神时,也折服了钱谦益。金圣叹不要钱财,只要求钱谦益为他“作传一首,以耀于世”。通过钱谦益的作传,金圣叹终于走进了当时的主流文学圈。

《水浒传》大家都看过,而《金圣叹批评本水浒》就未必有多少人读过。它不仅让人真正读懂《水浒传》原著,而且胡适、钱穆,几乎所有近现代大师的读书秘诀,都是从这里学来的。

穆先生曾撂下一句狠话:不读金批,《水浒传》就跟没读一样!

金圣叹在在崇祯十四年刊行自己评点的《水浒传》。

被金圣叹尊崇为“才子书”的,只有区区六部:《庄子》《离骚》《史记》《杜诗》《水浒》和《西厢》。

金圣叹持一身才华、动用毕生绝学来为这六部书作批注,可惜中途因“哭庙案”被害,只完成了《水浒》与《西厢》。

金圣叹认为《水浒传》从接受招安开始的后五十回乃罗贯中续写,大笔一挥,把后50回直接删了,只保留施耐庵写的前七十回,“一时学者,爱读圣叹书,几于家置一编”。此后三百年间,“金批版”成为了文学价值最高、收藏价值最高的《水浒》版本。

看普通版《水浒传》,很多人觉得它是精彩的农民起义小说。但看金圣叹的点评,如醍醐灌顶,可以看出这部书里:字有字法,句有句法,章有章法,部有部法。

他对《水浒传》结构布局作了细致的研究,归纳出“草蛇灰线法”、“绵针泥刺法”、“弄引法”、“獭尾法”等十几种巧妙笔法。

他说“《水浒传》之文精严,读之即得读一切书之法也。”他认为书中每一句、每一字都揭示着人物心理、社会背景的不同。表面上个个都是粗莽的汉子,但各有各微妙的人性特点:《水浒传》只是写人粗卤处,便有许多写法。鲁达粗卤是性急,史进粗卤是少年任气,李逵粗卤是蛮,武松粗卤是豪杰不受羁靮,阮小七粗卤是悲愤无说处,焦挺粗卤是气质不好……

金圣叹对章法、句法、人物的分析要领,不单适用于《水浒传》,更适用于《西游记》《金瓶梅》《红楼梦》等所有叙事经典。

钱穆说:是《金批水浒》教会了我读书方法,我一生用《金批水浒》教的读书方法来阅读和研究一切著作。

几年后,金批《西厢记》问世。

金圣叹指责那些认为《西厢记》淫秽的人,那是淫者见淫。在当时,他的言论,像一把华丽的剑,刺穿了现实。

金圣叹如痴如狂,自己入戏成了男主角,三四日不言不语,茶饭不思。

金圣叹号召大家虔诚地读《西厢记》,必须焚香读之、对雪读之、对花读之、与美人并坐读之、与道人对坐读之……因为这份虔诚,金圣叹对《西厢记》只是做了些小手术,尽管他不喜欢第五本,认为是“伧夫”所为,张生变成猪八戒,崔莺莺变成了木头人,但他没有把第五本删掉了事,还是保留下来,并且恶狠狠地说:“何必续,如何续,偏要续,我便看你续!”

金圣叹批注《西厢记》每每引申开来,另辟蹊径,这些评点既与《西厢记》有关,又常常游离于《西厢记》之外。

当点评无法尽兴时,金圣叹甚至不惜屡屡亲自对《西厢记》进行删改、补充,可见他的良苦用心之所在。

其中最为脍炙人口的就是他连批了“三十三个不亦快哉”。

“不亦快哉”,直译是“那不是很快乐吗”。他说,子弟背书流利的时候快乐,切西瓜的时候也快乐,推开窗把蜜蜂放出去就快乐,看到别人风筝线断了也快乐,真是把东坡先生的话落实到了点滴:“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哺糟啜醨,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推此类也,吾安往而不乐?”

每天在生活里寻找一些“不亦快哉”的事情,才好继续跟这个世界寻求和解。

金圣叹评注的《西厢记》面世后,成了爆款,人手一册。连顺治帝都疯狂爱上了圣叹版《西厢记》。顺治皇帝对金圣叹的作品发表了赞美之词,“此是古文高手,莫以时文眼看他”,金圣叹得此知己,扬眉吐气,激动得“感而泣下,因向北叩首”。

金圣叹的最大贡献,在于最早提高小说与戏曲的应有地位,是最早和最有影响力的通俗文学提倡者,并开创了细读文本的文学批评方法,成为中国史上最有创意的文学批评家之一。

金圣叹评《水浒传》《西厢》时的艺术见解独出手眼,他说评书“直取其文心”,“略其形迹,伸其神理”。

金圣叹的才情和见地大大超出同时代的人的理解与想象。

所有人都以为金圣叹从此将平步青云,包括金圣叹自己都很傻很天真地幻想为皇帝讲经的场面。他的政治抱负还没来得及施展就遭遇了“哭庙案”——苏州吴县新任县令任维初一面以严刑催交赋税,杖毙一人,一面把赈灾粮拿出来高价卖给百姓,中饱私囊,百姓不堪其苦,激起民怨。时值顺治帝刚去世,江苏巡抚等大小官员都到苏州知府衙门“哭临”。一帮知识分子借顺治驾崩组织游行,在文庙中先圣牌位前痛哭流涕,发泄不满。一时集者逾千,哭声震天。以金圣叹为首的几个秀才,因同情农民的遭遇,写了“揭帖”到哭灵场所控告县官。

金圣叹当时并未去现场,为减轻他人的罪名,他自认为首,和苏州“哭庙案”的十八名士子被投入金陵大牢,“斩立决”。当金圣叹刚刚决定成为朝廷的拥戴者时,就当即被作为朝廷的叛逆者处死。

这样一个敏慧绝代、傲视千古的文人,一位才华横溢、见解独到的书评家,还没来得及把“六才子书”逐一点评完,就遭到了被杀的厄运。

金圣叹这位胸藏秀气,笔走龙蛇,蔑视朝廷的一代文学批评家,披枷戴锁,岿然立于囚车之上,在临死之前非但不惊慌,还用调侃幽默的口吻与旁人开玩笑。

眼看行刑时刻将到,金圣叹的儿子望着即将永诀的慈父,更加悲切,泪如泉涌。金圣叹虽心中难过,可他从容不迫,文思更加敏捷,为了安慰儿子,他泰然自若地说:“哭有何用,来,我出个对联你来对,”于是吟出了上联“莲子心中苦” 。子跪在地上哭得气咽喉干、肝胆欲裂,哪有心思对对联。

他稍思索说:“起来吧,别哭了,我替你对下联。”接着念出了下联“梨儿腹内酸”。旁听者无不为之动容,黯然神伤。

上联的“莲”与“怜”同音,下联的“梨”与“离”同音,父子情一场,只需十个字,便肝肠寸断,催人泪下。

接着他便口出一诗:苍天为我报丁忧,万里江山尽白头。明日太阳来相吊,家家户户泪珠流。

这位吐槽圣手并不甘于就这样离世,在他死前还同世人开了最后一个玩笑。借着死亡做出了最后一场表演。

生于乱世的金圣叹,是特立独行、大起大落、悲喜无常的一生,他言行不羁、思想新潮、才华横溢。他因不甘于就此埋没一生,用纵横绝艳的文才、惊世骇俗的言行,为人们打开了一扇今人看古人的门——“我看古人太疯癫,古人笑我看不穿。”

“东西南北海天疏,万里来寻圣叹书。圣叹只留书种在,累君青眼看何如?”


来源:湖北之声微信公众号

(责任编辑  蒋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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